近日，中央财经大学财政税务学院助理教授沓钰淇与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黄炜副教授、雷晓燕教授合作完成的论文 “How Does Undervaluation in Medical Savings Accounts (MSAs) Affect Healthcare Utilization? Evidence from Administrative Data in China”，正式被健康经济学领域顶级期刊《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接受发表。

内容摘要：

本研究聚焦于医保个人账户（MSA）资金价值被低估对医疗保健消费行为的影响。由于MSA资金用途仅限于支付医疗相关费用，参保者可能倾向于低估其价值，相较于现金更容易导致过度医疗消费。基于中国医保行政数据和事件研究法，本研究发现，在医保个人账户余额耗尽后，参保者的医疗消费显著下降：门诊费用减少49%，药店购药费用降低41%。这一现象在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群体中均有显现，说明流动性约束并非主要驱动因素。研究还估算，参保者对MSA资金价值的低估幅度高达40%-70%。本研究不仅揭示了MSA对医疗消费行为的潜在影响，也探讨了医保政策设计中的感知价格扭曲问题及其可能引发的广泛后果。

一、研究背景与研究意义

医保个人账户（Medical Savings Accounts, MSAs）是专门用于医疗保健支出的储蓄性账户，旨在鼓励参保者理性消费医疗资源，并积累资金以应对未来需求。作为一种新型医疗筹资模式，MSA已在多个国家广泛实施，覆盖了大量人群。中国自1998年实施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简称“城职保”），采用了MSA与统筹基金相结合的保障模式。MSA主要用于支付门诊费用、药店购药费用及个人自付部分，而统筹基金则负责住院和特殊病种医疗支出。截至2022年，城职保已覆盖3.62亿人，MSA支出占卫生总费用的6.7%。

然而，MSA的独特设计特征，即资金用途受限且不可提现，使得参保者可能低估账户内资金的实际价值，从而诱发过度医疗消费。此外，MSA运行过程中还出现了一些浪费和滥用问题，如医保卡购物、套现等，这引发了政策层面的广泛关注。2021年，中国政府出台改革指导意见，以进一步完善城职保制度。然而，关于MSA是否导致资金价值低估及其对医疗消费行为的具体影响，目前的实证研究较为有限，且结论不一致。

本研究正是基于上述背景，重点探讨以下核心问题：1、MSA资金是否存在价值被低估的现象？2、这种低估如何影响参保者的医疗消费行为？该研究具有以下三方面的重要意义：一是为MSA影响医疗费用的作用机制提供理论支持；二是提供关于MSA资金价值低估的系统性实证证据；三是量化参保者低估MSA资金价值的程度，填补现有文献的研究空白。

二、研究方法及主要结论

本研究首先构建了一个简化的理论模型，比较参保者在有MSA与无MSA情境下的最优医疗消费选择，以分析医保个人账户如何影响参保者的医疗决策及其作用机制。模型分析得出以下两点理论预测：1、由于MSA资金用途受限，其价值被参保者低估，从而导致医疗保健消费的增加；2、当MSA余额利率较低或未来政策存在较高不确定性时，参保者对资金价值的低估程度会进一步加剧，进而引发更严重的过度医疗使用。

在实证分析中，本研究通过比较参保者MSA余额用尽前后的医疗消费变动，模拟了有无MSA的情境。若医疗消费在用尽余额后显著下降，则表明参保者低估了MSA资金的价值。这是因为余额用尽后，参保者需用现金支付相应费用，主观感知价格上升。考虑到研究期间当地城职保政策稳定，政策不确定性较低，资金低估可能主要由MSA用途受限和回报率低所致。

核心发现如下：

1. MSA资金价值被显著低估：参保者低估程度达40%-70%，主观认为账户内1元仅值0.3-0.6元。

2. 余额用尽后医疗消费显著下降：门诊和药店购药次数减少28%-34%，相关费用下降41%-49%。虽然用尽余额后非MSA主要覆盖项目（如住院）费用略有上升，但总体医疗费用依然显著下降。

3. 低估影响广泛：参保者未有效区分高价值与低价值服务，不同社会经济地位个体的反应也无显著差异。

研究表明，MSA资金用途的限制和较低的回报率是导致其价值被低估的主要原因。这一现象揭示了MSA政策设计中的潜在不足，对优化政策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三、主要研究贡献

本研究有如下四方面贡献。第一，通过分析MSA对医疗费用的影响，本研究拓展了关于医疗保险对医疗费用影响的研究，将个体面临的价格概念从实际货币价格延伸至主观感知价格。第二，本研究量化了参保者对MSA资金的低估程度，为已有研究中关于MSA控费效果结论的不一致性提供了新的解释视角。第三，为揭示实物类转移支付的扭曲效应的相关研究丰富关于医疗领域的实证证据。第四，本研究关于非MSA主要保障的医疗项目的分析，与现有研究中发现抵消效应较小的结论相一致。

本文的发现对MSA政策的设计和优化具有重要指导意义。研究结果显示，当参保者拥有MSA余额时，他们倾向于过度消费医疗服务，这表明在原有MSA政策框架下，促进有效医疗支出的预期目标并未能完全达成。因此，政策制定者在制定政策时，须仔细权衡限定MSA用途所带来的好处与可能诱发的次优医疗消费行为之间的利弊关系。未来的政策优化可考虑以下两方面：一是提升MSA资金使用的灵活性或提高账户的回报率，以促使参保者更加珍视账户内资金，将其视同现金进行管理；二是加强监管力度，以有效防范欺诈和其他滥用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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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沓钰淇

审核：李小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