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最好的老师 ，它忠实记录下每一个国家走过的足迹，也给每一个国家未来的发展提供启示。”《通典》《通志》等10本政书，系统记录了历代典章制度沿革，合称“十通”，是研究中国古代经济社会不可或缺的经典。然而其卷帙浩繁、文字古奥，常使非专业读者望而却步。
近年来，中央财经大学王文素教授主编的《十通财经文献注释》陆续出版，对“十通”中涉及“食货”（财经）文献进行系统梳理，不仅为学界提供了研究古代经济思想与制度变迁的权威文本，更为我们今天理解经济规律、推进全面深化改革提供了宝贵的历史镜鉴。
经典中的治理智慧
翻开本书第一册《通典·食货十二》，关于春秋时期管仲治国理念的记载便映入眼帘。“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精准道出了物质基础与社会风尚的关联。书中进一步呈现了管仲“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的核心思想，让读者能够清晰地把握管仲将“富民”视为国家长治久安根基的逻辑。管仲认为，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社会自然稳定；反之，民生凋敝，则易生动荡。然而，管仲并非一味放任。书中同样记载了他的另一面：“ 利出于一孔，其国无敌……故予之在君，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这体现了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国家通过掌握资源分配权，集中力量以应对内外挑战的必要性。本书帮助我们理解管仲的思想并非简单的二元对立，而是包含了富民与强国、放活与集权之间辩证统一。
同样发人深省的是《通典·食货四》中记载的一段发生在两千多年前鲁国的对话。面对“年饥，用不足”的财政困境，鲁哀公问计于有若。有若建议实行“彻”（征收十分之一的税）。哀公觉得税率太低，认为自己收十分之二尚且不够。有若的反问振聋发聩：“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随后哀公又问孔子，孔子亦主张“薄赋敛则人富”，并以“未见子富而父贫也”的比喻，点明君民之间休戚与共的关系。减轻税负、藏富于民，能够激发经济活力，最终反而能培植税源，实现国家财政的充裕。这无疑是中国古代版的“供给侧”思想和“拉弗曲线”效应的生动体现。
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始终是经济治理的核心议题。《文献通考·卷二十》详细记述了西汉著名的“盐铁会议”。书中生动呈现了贤良、文学之士与时任大夫桑弘羊之间的激烈辩论。前者代表了民间的声音，疾呼“罢黜盐铁专卖、还利于民”，认为官营与民争利，导致“百姓就本寡而趋末重”，主张回归“抑末利而开仁义”的儒家治道。而后者，作为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则坚决捍卫官营制度，强调其对于保障国家财政（“以佐助边费”）、防止豪强兼并（“奸伪之业”）的重要作用。这场辩论没有简单的对错。贤良文学的道德呼吁虽占据高地，却略显空疏；桑弘羊的现实考量则关系到国家的生存与稳定。最终，汉昭帝仅象征性地废除了部分酒类专营，盐铁官营得以保留，“罢之不便”的结论，反映了在效率与公平、国家控制与市场活力之间寻求平衡的艰难。
改革 ，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坦途 。本书在《续通典》等卷册中，对被列宁称为“中国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改革家”王安石的变法，有着翔实的记载。书中条理清晰地列出了各项改革措施的要点，相关注释则解释了这些制度设计的初衷、运作机制及其试图解决的问题。阅读本书对这段历史的梳理，我们能深切体会到改革所面临的巨大阻力 ——利益格局的调整、思想观念的碰撞、社会基础的复杂性。王安石变法的历程，深刻诠释了“变法历来多艰辛，改革只有进行时”这一颠扑不破的历史规律。
改革发展的历史镜鉴
掩卷沉思，《十通财经文献注释》所展现的千年财经智慧，绝非仅供凭吊的故纸堆，其对当下中国正在进行的全面深化改革，依然闪耀着启迪的光芒。
“民富”乃“国强”之基石，扩大内需正当其时。书中管仲“先富民”的主张，以及鲁哀公与孔子“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的对话，都深刻揭示了民众福祉与国家兴盛的内在联系。历史的经验反复证明 ，让人民群众的“ 钱袋 子 ”鼓起来，消费才能有底气，内需潜力才能充分释放，从而为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持久动力。
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需与需求侧协同发力。鲁国君臣关于“薄赋敛”的讨论，蕴含着通过优化供给端来激发经济活力的朴素思想。《十通》中记载的诸多经济调整案例启示我们，必须将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发挥好超大规模市场和强大生产能力的双重优势，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
坚持“两个毫不动摇”，促进各类所有制经济共同繁荣。《盐铁论》中 关于“官营”与“民营”的千年之辩，在今天依然具有现实意义。它启示我们，必须坚持“两个毫不动摇”，让国有企业和民营企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舞台上各展所长、相辅相成。
改革是一场深刻革命，必须保持定力、久久为功。王安石变法的曲折历程警示我们，任何触及深层利益调整的改革，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必然会遇到各种阻力和挑战。要认识到改革的长期性、艰巨性，发扬斗争精神，将全面深化改革进行到底。
总而言之，《十通财经文献注释》不仅是一部嘉惠学林的皇皇巨著，更是一座蕴藏着丰富经世致用智慧的宝库 。王文素教授等编纂者的辛勤付出，使得这份宝贵的历史遗产得以更好地传承和利用。
对于历史研究者、经济学者、政策制定者乃至每一位关心国家发展的读者而言，这套书都值得细细品读。它提醒我们，回望历史深处，往往能找到照亮前路的启示。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部教授］
转载自：财政史研究
初审：李小荣
审核：陈士平
